中国的旅游职业教育，经历了几十年的发展，疫情之后走向何方？

王昆欣（浙江旅游职业学院原党委书记、院长，现世界旅游联盟副秘书长）、闫向军（山东旅游职业学院院长）、叶凌波（南京旅游职业学院院长）一席谈，既有对中国旅游职业教育现状的分析，也有对人才培养核心竞争力的追问，还有对未来发展趋势的探讨。

文化和旅游部的一份数据显示，2017年开设旅游管理类高职专业（主要包括旅游管理、导游、旅行社经营管理、景区开发与管理、酒店管理、休闲服务与管理和会展策划与管理等7个专业）的普通高等院校1086所；全国旅游管理类高职专业共招生11.3万人。2017年开设旅游相关专业（主要包括高星级饭店运营与管理、旅游服务与管理、旅游外语、导游服务、会展服务与管理等5个专业）的中等职业学校947所；全国旅游类中职专业共招生10.2万人。

值得注意的是，2009年，在原国家旅游局大力推动下，“中国旅游院校五星联盟” （China Union Of Five Tourism Institutes，简称CTI5）正式组建，代表了旅游高职教育的最高水平，力图打造中国旅游高等教育的“常青藤联盟”，由浙江旅游职业学院、山东旅游职业学院、南京旅游职业学院、桂林旅游学院、上海旅游高等专科学校组成。桂林旅游学院、上海旅游高等专科学校在往旅游本科高校上转，浙江旅游职业学院、山东旅游职业学院、南京旅游职业学院在深耕旅游高职教育，近些年取得了不少成果，也形成了自己的经验模式，未来还有新布局新动作。

Part 01

周易水：您如何看待国内旅游职业教育的现状？ 

王昆欣：我国旅游职业教育缘起改革开放，经过40多年发展，已经成为世界上在校生数最多、院校数最多、规模最大的旅游职业教育体系。据我了解的数据，目前，开设高职高专旅游类专业的院校1252所，开设旅游相关专业的中等职业学校超过2719所，还有一批应用型本科院校举办了职业教育，各类在校生人数超过80万。

应该说，旅游职业教育为我国旅游业的发展提供了人才支持，做出了重要贡献。

不过，目前旅游职业教育也存在几个突出问题需要面对。第一，无论是高职还是中职，旅游专业的学生毕业后进入旅游行业的，越来越少。我们办旅游职业教育的初衷就是希望为旅游行业培养人才的，但是越来越多的毕业生没有进入旅游行业，这是一个问题。我了解的情况是，现在旅游专业的学生大概只有50%-60%的到行业去工作。

第二，特别随着高等教育和高等职业教育整体的快速发展，旅游职业教育的生源，相对来说比较紧缺。或者说，生源的质量在下降，这就导致增加了人才培养的难度，再加上旅游行业就业的环境也比不上以前好，进一步增加了招生的困难。

第三，随着旅游业的快速发展，特别是新兴业态的发展，比如乡村旅游、红色旅游、定制旅行、智慧旅游、康养旅游等，很多院校往往来不及设置新专业，可能跟不上行业快速发展的变化趋势。

第四，旅游职业教育本身成长空间受到限制，社会、家长、企业等对职业教育的还存有不少偏见。从国外发展经验来看，职业教育是一种类型教育，而不是层次教育。

第五，国家层面对于职业教育的重视程度还需要继续加强。从国家层面来看，似乎对职业教育已经很重视了，出台了很多文件，但在实际操作过程当中，地方的教育部门、财政部门以及主管部门，都对职业教育不够重视。比如教育经费投入、高层次的科研申报等，还存在一些歧视。

这些因素，影响了职业教育科学研究水平的提高、服务地方经济能力水平的提高、师资队伍建设的提高等等。未来，各方面还要继续发力，积极改变以上问题，那样的话，旅游职业教育才会有更好的春天。

闫向军：几十年发展，旅游职业教育取得了积极的成绩。当然，我们也要看到，目前国内旅游职业教育面临最大的问题是和旅游行业脱节，主要表现在专业设置陈旧、课程老化、人才缺乏交流等。

除了行业职业院校之外，许多职业院校也设置了旅游类专业，问题也同样存在。旅游行业的人才尤其是线上旅游人才没有回流到院校，旅游职业院校和旅游企业的合作仅仅停留在学生实习合作，缺乏深度合作交流。

叶凌波：目前全国的旅游职业教育还处在规模扩张阶段。从全国范围看，开设旅游类专业的高职院校已经达到了1252所，专业的设置数量和招生的数量也在每年增加，而独立建制的旅游高等职业院校已经达到了26所。

从运行情况来看，也存在着不少的问题：一是旅游职业教育正在脱离行业的发展，受限于行业的发展水平和薪酬水平，越来越多的毕业生并没有在旅游行业就业。

二是专业建设的质量还有待提高，全国目前没有独立的旅游职业院校入选高水平学校建设名单，仅有五个旅游类专业群入选了高水平专业建设名单，占到总数的3.5%，目前仅4门课程被教育部认定为国家精品在线开放课程，占课程总数的0.29%，与旅游业的战略性支柱产业的地位不相吻合。

三是课程的开发与设置有待优化，目前的课程设置偏重于学生的技能培养，对学生的可持续发展能力关注不足，大部分的课程结构依然采取老旧的三段式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并没有在学习的过程中得到全面体现。

四是实训基地的建设亟待完善，从校内看，实训基地的建设资金投入不足，功能单一，体验性不强，从校外看，尽管实习基地的数量众多，但参与的名企不多，校企合作还不够深入。

Part 02

周易水：对于旅游职业教育特别是高职教育，您认为其人才培养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文旅深度融合的大势是否对旅游技术技能人才的培养也会提出新要求？

闫向军：正如《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中提出要“增强职业技术教育适应性”，而高职教育人才培养的核心竞争力是旅游产业适应性。

典型的例子是，大多数旅游职业院校都开设了旅游电子商务专业方向，而在课程设置上，要么是讲电子（技术）；要么是讲电子商务（实体电商）；或者加一部分旅游课程，而开设旅游电子商务融合类的课程很少。比如旅游网络营销、旅游信息内容、旅游产品组织等等。

在这次旅游高职专业目录调整征求意见稿里，出现了新专业智慧旅游技术应用，也有专业调整比如酒店管理改为酒店管理与数字化运营，餐饮管理调整为餐饮智能管理等等。应当注意，未来旅游技术技能人才的培养应当侧重应用端和内容端，简单加入信息技术课程，只是将电子技术类专业换个牌子，如同现在多数旅游职业学院开始的大数据技术和应用专业一样，基本和旅游业没有关系。

叶凌波：旅游职业教育所培养的人才，其核心竞争力，一是职业技能，二是礼仪礼貌。尤其是后者，大家可能不一定注意，但确实是旅游职业教育毕业生与其他职业教育专业毕业生的最大差别。

文旅融合确实对旅游职业人才的培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但受限于学生综合素质的水平，目前还停留在炒概念、赶时髦的浅层，文化和旅游两张皮的问题依然存在。

王昆欣：我认为，旅游职业教育人才培养的核心是专业建设、人才培养方案和师资队伍建设。

旅游院校要根据行业产业的发展和需要设置专业，早期围绕旅游业“六要素”培养人才，进入新时代，随着文旅融合、大众旅游、全域旅游、体验旅游的发展，对人才培养提出了新要求，现在已经有了许多新专业，如研学旅行管理与服务、葡萄酒文化与营销、康养旅游、体育旅游等等。

人才培养方案由人才定位、培养目标、课程体系、实习实训等构成的教学计划，是旅游职业教育的根本性文件，只有好的人才培养方案，才能培养优秀人才。

师资队伍是人才培养一个重要的竞争力，“大学非大楼也，乃大师也”。旅游行业是实践性很强的行业，所以院校需要具有“双师型”的教师，既是学校的讲师又是行业的工程师（服务师），既要有良好的教学能力又要有良好的实践动手能力。

Part 03

周易水：整体而言，对于旅游职业教育的未来或者发展趋势，您怎么看？

王昆欣：我认为，会有四大趋势。

第一，文旅融合进一步加速，旅游高职教育的制度创新持续推进。文旅融合背景下，培养更多的具有旅游专业知识和深厚文化底蕴的高级旅游人才是当前旅游发展的迫切需要，更是旅游高职教育的机遇和挑战。

第二，产教融合进一步深化，旅游高职教育的育人方案推陈出新。未来的融合趋势必然是更加深入和全面的，旅游高职教育的育人方案要体现出梯次有序、功能互补、资源共享、合作紧密的产教融合网络，要构建紧密围绕产业需求，强化实践教学，完善以应用型人才为主的培养体系。

第三，国际融合进一步夯实，旅游高职教育的培养路径日趋多元。“一带一路”背景下,旅游业的国际化发展是其进程中鲜明的IP,旅游业在国家“一带一路”顶层设计中具有先天性和先导性。旅游高职教育应该从政策交流、国际交流、合作办学、人才培养、实习就业等角度，大力推进国际合作。

第四，双高建设进一步落地，旅游高职教育的人才高地效应显现。“双高计划”是教育部、财政部推动高水平、有特色高职院校发展的重大举措。通过高水平旅游专业群建设推进旅游职业教育改革，将为旅游产业经济转型升级过程中所急需的新科技、新技术、新工艺、新业态、创意研发型国际化人才的培养提供助力。“双高计划”的落实与推进，势必会推进高水平的专业群在人才培养模式创新、课堂教学资源创新、教材与教法改革、师资队伍建设、实践基地建设等各个领域显示出人才高地效应，从而打破传统平衡，进一步激发各个旅游高职院校的活力和创造力。

闫向军：还是要观察旅游产业的未来和发展趋势。比如，旅游高职专业目录里有一个专业叫“景区开发和管理”，而近几年甚至更长时间来看，目的地吸引物建设或者旅游项目呈现多样化特征，有文化旅游综合体、主题乐园、综合度假区、文旅小镇等等，这些目的地企业和机构所需的人才尤其是产业人才，肯定不是传统专业景区开发和管理所能涵盖的，更不用说随着信息技术的应用。

许多旅游行业业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于教育的滞后性，课程还停留在十年以前。

未来旅游职业教育的专业、课程和培养模式改革进程会加快，旅游产业对于新职业、新技术、新人才的需求压力也会加大，推动旅游职业教育的改革。

叶凌波：旅游职业教育的发展是与旅游行业的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当前，消费者对于旅游质量的认识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更讲究个体的感受以及个别指标的极端化；科技的应用使旅游行业的部分岗位消失或合并，新设备要么使技能要求大幅降低，要么是提出了完全不同的技能要求。

因此，旅游职业教育的未来会走向两个方向，一是专业的融合，即相邻岗位技能全面合并为一个大专业，如旅游行业的所有现场对客服务专业，如酒店管理、餐饮服务、导游、销售等，都会合并为一个大专业；另一个是操作要求高、质量细节多的专业，如烹饪、会展等，则需要中高职甚至本科的贯通教育，用加倍的学习时间换取专业技能的提升。当然，不管是专业的融合还是学习的贯通，对于现代新科技、新设备的认识和熟悉都是必不可少的。

Part 04

周易水：针对贵学校的历史积淀、现实情况以及社会、行业发展趋势，想问问叶老师、闫向军您和团队接下来会推进什么样的办学特色、发展理念？王老师，您会对旅游职业院校的校长们有什么建议？

叶凌波：我为我们学校感到自豪。我校成立于1978年，是全国第一所旅游专门学校，可以说，自成立以来一直引领着江苏乃至全国的旅游职业教育发展。在高质量发展的新时期，我们将牢固树立“争当表率、争做示范、走在前列”的目标要求，力争在“十四五”期间，通过自身的努力，成为江苏文旅产业发展的教育引领者、全国旅游职业院校改革的领跑者。

具体来说，一是继续坚持精致化，聚焦旅游业发展需求，聚焦精英技能人才培养，构建酒店管理、烹饪工艺、旅行休闲、文化创意和智慧旅游新技术应用五个专业集群，提升传统旅游服务类专业的核心竞争力；二是强调人文化，尊重学生个性，分类编制专业人才培养方案，与合作企业共同开展工作手册式、活页式教材并配套数字化资源，实施因材施教、用心管理，提升学生幸福指数；三是提升国际化，充分发挥世界旅游组织“旅游教育质量认证”作用，探索“政府-大学-企业”国际多边合作新模式，依托优势专业引进海外优质教育资源，推进“一院一项目"计划，建成一批高水平的中外合作办学项目。

闫向军：山东是人口大省，基础教育发达，既是客源地，也是目的地，旅游发展基础好。山东旅游职业学院有三十年发展历史，算是国内老牌的行业职业学院。

我们未来将以建设旅游高水平专业群为核心，全力推进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带动专业调整、课程开发和教学改革等，将增设旅游信息传播专业方向、主题娱乐和休闲度假专业方向等等，让更多的旅游企业走进校园（建设实训营地）、走进教室（建设实训教室）、走进课堂（共同开发课程和教材），让更多的教师走进OTA、旅游科技公司、主题乐园、文旅集团总部等考察、培训、挂职等，全面增强旅游职业教育适应性。

王昆欣：关于对旅游职业院校的校长的建议，我谈谈个人看法。

首先，旅游职业院校的校长应该是一位职业教育的专家，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有良好的教育教学经验，有理想、有情怀、有责任感；

其次，是一位旅游行业的专家，对旅游产业的发展有较好的认识，能够把握旅游产业发展的规律，熟悉旅游产业的基本特征和产业状况；

第三，是一位教育管理的专家，对学校管理有清晰目标，对行政工作有较好的执行力，敢于负责、敢于创新；

第四，是一位旅游研究的专家，要熟悉旅游学科研究的基本原理、基本方法、基本领域，热爱科研，主动科研，可以用理论指导实践，善于从实践中发现规律，积极探索旅游科学的发展趋势。

*本文来源：微信公众号“易水文旅”（ID:T-newmedia），原标题：《旅游职业教育“三家谈”：中国旅游职业教育的现状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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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职业教育 三家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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